刘慈欣短篇科幻小说中文化负载词特色词英译本中的归化及异化处理
梁昊文
摘要:科幻小说为人类提供了一个发挥想象力,对人类社会、对科技发展进行反思的平台。近年来,以刘慈欣、郝景芳等科幻作家为代表的中国科幻在海外逐步获得科幻界的认同。刘慈欣和郝景芳分别获得了科幻界“雨果奖”,他们的作品也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美国、欧洲及其他国家出版发行。为了使情节更生动,同时让科幻小说中的描写更容易为读者所接受,中国本土科幻小说都会带有一定比例的文化负载词。如何将这些文化负载词译入目标语,使之能够为目的语读者接受,是科幻译者在翻译中面临的难题。但是,国内对科幻小说的文化负载词的翻译非常少见,而且多集中于研究刘慈欣的长篇小说《三体》。本文将以德国功能主义学派的目的论作为指导,在其观照下尝试探讨刘慈欣短篇科幻小说中的负载词的翻译。
关键词:中国科幻小说;雨果奖;翻译策略;目的论;文化负载词
中图分类号:G642.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8)41-0054-04
一、研究背景
我国科幻小说大家刘慈欣凭借其宏大的科幻世界构想、丰富的科学知识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创作出不少脍炙人口的科幻大作。他的长篇作品《三体》就助他斩获了有“科幻界的诺贝尔奖”之称的雨果奖(Hugo Reward),成为首位荣获该奖项的华人。在此前后,也有不少中国科幻作家乘此东风,被各国译者译介到了不同的语言文化中:比如在2016年,郝景芳亦借着《北京折叠》夺得第74届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
值得注意的是,刘慈欣的科幻小说宏伟大气、想象绮丽,极具浓郁的中国文化特色和鲜明的个人风格。(龙尚真,2017:27)刘慈欣的科幻作品中有不少负载着文化内涵的用语。如何将这些文化负载词准确地译入到目标语中,对于译者而言确是一个挑战。尽管国内翻译界对文学作品中的文化负载词有不少研究,但是对中国本土科幻作品中的文化负载词会如何翻译的研究却非常少见。再看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以“科幻”、“文化负载词”等关键词进行搜索,仅找到1篇论文,而且这篇论文研究的对象是老舍的科幻小说《猫城记》。再用“刘慈欣”、“文化负载词”进行搜索,也只是找到另外的1篇论文,该论文虽然以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为研究对象,但也仅仅只是对他的长篇小说《三体》展开研究。由此可见,尽管近年来学界开始对中国本土科幻小说外译进行各方各面的研究,但是,对于中国本土科幻小说中带有的文化负载词的翻译的关注度仍然不够多。不论是推进中国科幻小说“走向世界”的事业,还是帮助中国文学(尤其是类型文学)实施“走出去”战略而言,都是亟待补上的一课。因此,本文将以刘慈欣的两篇短篇科幻小说为例,在德国功能主义目的论的观照下,对采用归化及异化等策略译入英语的文化特色词可行性进行探讨。
二、文化负载词与相关的翻译理论
(一)文化负载词
由于地理、历史等因素,不同民族形成了彼此相异的文化,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之一,必然会被烙上文化的印记。文化负载词(culture-loaded terms)是指标志某种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词、词组和习语,这些词汇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廖七一,2000:232)。文化负载词又称词汇空缺,指源语词汇包含的文化信息无法在译入语中找到相对应的词汇(余立霞,2016:106)。刘慈欣的作品当中有不少是描写发生在中国的故事。因此,刘慈欣的作品自然会包含不少与中国文化相关的文化负载词汇。
(二)德国功能主义翻译理论
德国功能主义学派产生于上世纪的70年代,该学派主要代表人物有Katharina Reiss,Hans Vermeer,Justa Holz Manttari和Christine Nord。这四位代表人物分别提出了文本类型理论、目的论(Skopos Theory)、翻译行为理论和功能加忠实原则(Function plus Loyalty)。其中,翻译目的论不像传统的“等值观”那样,而是强调译文应该在分析原文的基础上,以译文的预期功能为目的,选择最优的翻译方法。换言之,翻译目的论的最高准则是以目的决定翻译的行为。
德国翻译理论家施莱尔马赫在《论翻译的方法》中提出两种方法:“翻译的途径只有两种,一种是尽可能让作者安居不动,而引导读者去接近作者;另一种是尽可能让读者安居不动,而引导作者去接近读者。”美国著名翻译理论家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在《译者的隐身》(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一书中,将上述第一种方法称为“异化法”(foreignizing method),而将第二种方法称为“归化法”(domesticating method)(张锦兰,2004:36)。换言之,异化法要求译者向作者和源语言靠拢,而归化法则是要译者向目标语读者靠拢,把原作者带入到译入语文化中,采取目的语读者所习惯的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的内容。
三、刘慈欣短篇科幻小说特色词的英译处理
《乡村教师》全文有21000多字,故事分为两条主线,相互穿插,一条线描述地球上的小山村的乡村教师的际遇,一条描述外星文明之间的战争。在描绘中国西北农村生活的部分中,刘慈欣使用不少中国北方方言词汇,并提及了一些中国特有的事物。在这些方言词语和专有名词中,带有文化意味词汇达17个之多,列表如下:
下面列举几个例子:
例1:就是绣花似的种,能种出一年的口粮就不错了,遇上这样的旱年,可能種子钱都收不回来呢!(《乡村教师》)
解释:此处是描写书中的乡村自然环境恶劣。因此,庄稼经常难有好的收成。在文中,刘慈欣在表达农民努力耕种时,用了“绣花似的”去修饰。“绣花”指的是中国传统工艺之一的刺绣。这种工艺有多个流派,工序多样,成品的图案往往精巧。因此,汉语往往用“刺绣”、“绣花”形容物品精美,或形容做事谨慎、仔细。
例2:秀秀一家全是睁眼瞎,……秀秀没上过学,但自小对识文断字的人有好感,这是她同他好的主要原因。”(《乡村教师》)
解释:此处是描写书中的村民不少人是没接受过教育的文盲。在汉语北方方言中,“睁眼瞎”是一种非常形象且口语化的用法,用以描述一个人虽然有生物学意义上的视觉,但是却没有读写能力,无法在社会上有足够的获取信息、进行交际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与盲人无异。
如上述表格及例句所示,刘慈欣的不少作品都有着一定比例的文化负载词。这些词汇往往和中國文化或作品设定的文化背景相关。要将作品的文化背景展示给读者,就必然要将这些词的文化含义较充分地展现给英语读者。笔者试图运用归化及异化这两种方法:保留源语言的特点,或者直接对译成译入语中的直接对应词汇。在下一节,笔者将列举相关的例子,试着探讨归化与异化在翻译过程中的作用,并探寻使用两种方法各自的条件。
1.异化翻译。笔者采用异化策略进行翻译的词汇包括“睁眼瞎”(the blind with visual sense)、“总设计师同志”(Tovarish Chief Designer)、双棍节(Double Sticks Day)等。
例1:
ST:“秀秀一家全是睁眼瞎,……秀秀没上过学,但自小对识文断字的人有好感,这是她同他好的主要原因。”(《乡村教师》)
TT:Xiuxius family was all the blind with visual sense ? - no one was literate....Xiuxiu had never been to school,but she admired those who could read and write and this was the reason why she once wanted to marry him.
解释:“睁眼瞎”,是汉语中一种口语化的说法,意为“文盲”。本来在英语当中,对应的词汇有:illiterate(文盲)或illiteracy(文盲现象)。但笔者最终按中文原意翻译作“the blind with visual sense- no one was literate”(拥有视力的盲人——没有一个识字的)。之所以这样翻译,主要原因有二:(1)在描写乡村生活的部分,本作品通篇都有这种中国北方方言口语特色的用法,笔者要在译文中将这种“中国味”显露出来,因此就有必要将原文的用词直译,再现在原文当中。(2)在该作品中,刘慈欣有相当比例的内容在描写乡村村民因为缺乏知识而表现出的愚昧麻木。同时,在文中又反复出现与“视力”和“智慧”都有关的“烛光”的意象,总共出现6次。因此,将指涉“文盲”的“睁眼瞎”直译为“the blind with visual sense”符合作品的题中之意。
例2:
ST:“总设计师同志,请接受一个普通人的祝贺!”(《不能共存的节日》)
TT:“Tovarish Chief Designer! Please accept a faithful congratulation from an ordinary man.”
解释:“总设计师同志”的“同志”一词是苏联、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的人与人之间的称呼,具有独特的时代痕迹。在刘慈欣的《不能共存的节日》中,这个词出现在外星人“G先生”与苏联航天之父科罗廖夫于1961年在拜科努尔发射场见面的场景。在英语当中,表示“同志”的词,有固有词“comarade”,但在涉及苏联、俄罗斯的时候,也会使用音译自俄语的“Tovarish”(同志)。在目的论的指导下,笔者为了达到彰显原文中的文化元素的目的,凸显小说的时代背景,笔者在此采用异化的手段,将“同志”一词译为“Tovarish”而非英语中直接对应的“comarade”。同时,为了方便不太理解文化背景的读者,笔者还加入了脚注,补充说明音译自俄语的“Tovarish”即英语“Comarade”的对应词。
例3:
ST:现在节日的数量还在快速增加中,像双棍节(注:一个同性恋者网络购物节)什么的。(《不能共存的节日》)
TT:Nowadays,the number of the festival is still fast increasing.I cant illustrate a better example than ‘Double Sticks Festival (An online shopping festival for homosexual community)
解释:“双棍节”一词,是刘慈欣设想的一个未来为同性恋者设立的网络购物节。在一定程度上,这是对已有的“双十一光棍节”的戏仿。“双十一光棍节”一般被译作“Singles Day”,但也有媒体将之直译作“Single Sticks Day”或“Single Sticks Holiday”。这一种译法既凸显了“单身”(single)这一层意义,同时又形象地将汉语中的“光棍”一词表达了出来。不难看出,刘慈欣的“双棍节”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光棍节”的戏仿。为了将这种戏仿表现出来,让读者感受到刘慈欣的语言魅力,笔者将这个词译作“Double Sticks Day”并在其后译文中加以解释:An online shopping festival for homosexual community(一个同性恋者网络购物节)。
2.归化翻译。对于这两部作品中的文化内涵词汇,除异化翻译外,亦有一定数量的特色词适用于归化翻译。
例4:
ST:“原来是个文青耶……”有人悄声说。
“呵呵,这就是所有文青的未来,只有虚拟世界才能救他们。”丁一说,引起几声窃笑。(《不能共存的节日》)
TT:“Wow,What a Hipster!” one of the researcher whispered.
“Well,This is the future for all of them.Only the virtual world can be a salvation for them.” said Ding Yi.After hearing this,some of the researchers snickered.
在现代汉语中,“文青”是“文艺青年”的缩略:指的是:当代80后、90后城镇青年中,喜欢文艺、审美比较小众、拥有一定的浪漫情怀和理想主义色彩、注重个人体验的一个群体或身份标签。在某些场合,“文青”也可以作为一种自嘲和讽刺的称呼,形容一个人的思想脱离实际、愤世嫉俗等。在英语当中,也有一个类似的词:Hipster。根据牛津词典的解释:Hipster指的是:A person who follows the latest trends and fashions,especially those regarded as being outside the cultural mainstream.(一个跟随最新的风尚的人,但他追随的时尚往往与文化主流偏离)同时,在现代英语当中,“hipster”也可以作一个贬义词,指代“虚有其表,过分注重外在的‘文青”,或者用于形容一个人过于自大、狂妄、自负。而在原文当中,在外星人G以富有想象力的语言说完对人类未来可能被技术所裹挟的忧虑之后,科学家对他的想法置之一笑,才有了上述的这段对话。从上下文看出,这当中或多或少带有一种对“文青”这个标签的轻视。因此,采用具有类似情感色彩的“Hipster”对译“文青”,能够比较充分地向英语国家读者传达背后的文化内涵和情感色彩。
例5:
ST:他放弃了在黑板上写字的努力,无力地挥了一下手,让一个娃把黑板拿走。他开始说话,声音如游丝一般。(《乡村教师》)
TT1:As he began to talk in a voice as tenuous as the silk in the air.
TT2:As he began to talk,his voice was as faint as a flickering candlelight.
解释:在汉语中,“游丝”常用于形容人的生命或身体等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犹如风中的一根丝线一般。因此,笔者一开始直接将“游丝”翻译作“as tenuous as the silk in the air”。在修改译文时,笔者考虑到“游丝”的意象对于英语读者而言十分少见,即使加注,未必能够为读者充分理解。根据目的论中的通顺原则:“(译者)应该让目的语文本能够为目的语的交际环境和文化所接受”(Nord:2001,32)。因此,笔者采取归化的策略,将原文的意象换成一个更加能够为读者所在的文化接受的意象。在西方文化中,蜡烛常被用来比作生命。而且,考虑到原文中有这样一句话:“他知道,自己生命的蜡烛已燃到根上。”因此,笔者将译文改为:“as faint as a flickering candlelight”(犹如摇曳的烛光般微弱)。
四、结论
刘慈欣的小说在世界范围内大获成功,离不开他本人所构架的独特的宇宙观、宇宙观背后的深邃的哲学思考和引人入胜的情节设计,同时,也要归功于其独特的语言魅力和译者的功劳。对于将中国科幻译介到其他语言的翻译者而言,应该具备文化传播意识,合理地使用异化及归化等翻译策略,在流畅地表达原文意思的同时,也应该将原文中携带的中国谚语、中国特有词汇等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元素适当地加以保留、诠释。让海外的读者能够获得与译入语文化不一样的文化体验,从而引发对中国科幻、中国文学乃至中国文化的兴趣。相信通过这样的手段,对推动中国科幻、中国文学走向世界,践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应该有所裨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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